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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成年人的世界里想象孩子眼中的世界——从《起飞,大鸟》兼谈文学想象力

2022-06-17 09:09:35 来源:河北新闻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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□王力平

让一个成年人讲述一个孩子的故事是困难的。因为他未必还记得小时候经历过什么,即使还记得一些,多年以后,打量那些童年记忆的也早已是一个成年人的眼光。

让一个成年人讲述一个孩子的故事给更多的孩子们听是更加困难的。因为就算他记得并且忠于他童年时的经验和想法,然而已经是一个成年人的他,又怎么了解和懂得今天的孩子们关心什么?想要什么?

让一个成年人讲述一个孩子的故事给更多的孩子们听,并且温润无声地化作他们日后强壮的骨骼、结实的肌肉、高贵的灵魂是尤其困难的。因为他要懂得自己已成过去的童年,懂得今天尚在童年的读者,还要懂得眼前这些孩子们应有的将来。

这是一个儿童文学作家提笔之前绕不过去的关隘。

儿童文学创作需要想象力。对这个判断,我从来没有怀疑过。当然,也从没有去追问:当我们说“想象力”的时候,我们是在说什么?直到读了贾为的《起飞,大鸟》(中信出版集团2022年5月出版)。

《起飞,大鸟》收入《起飞,大鸟》《爷爷船》《蝴蝶杯》三篇作品。三篇作品独立成章,并没有情节的关联性,但它们有一个共同的小主人公小渔。作品有自觉的儿童文学叙事意识:情节简洁,人物单纯,浓浓的亲情、友情,强烈的好奇心、求知欲,有节奏感的语言,拟人化的修辞……但最具感染力和冲击力的,是作品所呈现出的生动而奇崛的文学想象力。比如:夕阳在西天,甜滋滋的大橘子似的,扑通一声,太阳落进了水里了。奶奶用葫芦水瓢左右撇撇水面,舀了半瓢给小渔:“喝吧。”“哇,橘子汁!”再比如:小渔惊异地抬起头,芦苇小旗子一样哗啦啦地飞舞,“呼——”一声招呼,芦花一同飘飞。芦花飞起的同时,脚下的小岛从水中把自己拔了出来,“呼啦——”小岛变成了一只大鸟,有力而轻盈地蹬踩着水面,“啪——啪!哗——啦”撩起一串大大长长的水花。

“想象力”的词典含义是:在知觉材料的基础上,经过新的配合而创造出新形象的能力。这个定义也许没有说错什么,但用来理解和鉴赏文学作品是远远不够的。因为运用“知觉材料”,“配合”出一个“新形象”,这里没有提出任何审美价值的规定性,这种“能力”,不会给我们带来生动的、奇崛的艺术形象,更谈不上感染力和冲击力。

其实,文学想象并不神秘。刘勰说它是“思接千载”“视通万里”,常常有一个天马行空的外表,甚至是反常识、反逻辑的,但内里依然有迹可循,遵循着“无理而有理”的规定性。月光下腾空而起的白鹭变成了月亮(《起飞,大鸟》);排船的麻伯伯能把拳头变成刨子(《爷爷船》);踩着锣鼓点走在墙头上的“棉花”是小渔家的猫,然后就变成了舞台上那个穿月白色戏服的女子(《蝴蝶杯》)。“无理”,所以能奇崛;“无理而有理”,所以能理解、能会意。

但这还不够。除了这种普遍的、通常意义上的规定性,在儿童文学创作中,文学想象还有自己的规定性。

李白写道:“小时不识月,呼作白玉盘。”我们说李白有着“诗仙”级别的文学想象力,是因为他在关于月亮的知觉材料基础上,想到了“白玉盘”吗?当然不是。我们说贾为在作品中表现出生动而奇崛的文学想象力,是因为她从夕阳映照下的“半江瑟瑟半江红”,想到了“橘子汁”吗?当然不是。

李白笔下的“白玉盘”所以信手拈来,情采俱佳,是因为李白站在成年人的世界里,准确地想象和写出了稚儿眼里口中的月亮。贾为笔下的“橘子汁”所以生动而奇崛,是因为贾为站在成年人的世界里,准确地想象和写出了小渔眼中夕阳映照下的淀水。换句话说,“白玉盘”也罢,“橘子汁”也罢,对作家来说叫做想象,但对作家笔下的那个孩子来说,却是看得见、摸得到的世界,真真切切、实实在在。

其实,这就是儿童文学创作中文学想象的一个重要的特点。想象不是胡思乱想,它带着来自孩子的全部规定性,孩子的观察方式,孩子的理解方式,孩子的语言表达方式,等等。相反,如果假借孩子的眼睛,去看成年人想看的事;假借孩子的嘴巴,去说成年人想说的话;假借孩子的头脑,去悟成年人想悟的哲理,就丢掉了儿童文学创作的“儿童本位”,坏了儿童文学创作中文学想象的规矩。

从这个意义上说,寓言可以是儿童文学的一支,但绝不可将儿童文学都写成寓言。如果在儿童文学创作中,总是怀着寓言情结,总想让文学想象的花树结出隐喻或者象征的果子,总想着能暗含哲理、深意于言外,则势必把儿童文学窒息成冬烘先生的迂腐说教,欲求半点灵气而不能。

这是读了《起飞,大鸟》,欣喜之余所想到的。

责任编辑:张永猛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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