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肖复兴:加州旅馆

2016-12-30 15:40:22 来源:河北新闻网

□肖复兴

《加州旅馆》是美国老鹰乐队一首著名的老歌,仅《加州旅馆》这一张专辑,就曾卖出1100万张的惊人数字。歌中唱的是一个驾车行驶在高速公路上的人,被引到加州旅馆,他不知道那其实是一家“黑店”,在里面尽情地跳舞饮酒。最后发现,自己已无法脱身。歌中最后唱道:“你任何时候都可以付账,但你永远无法离去。”

歌中的加州旅馆,是象征,还是写实?如果不是与美国上世纪七十年代历史息息相关的那一代人,便很难理解这些空洞、乏味而显得颓废的歌词,居然在老鹰乐队二十多年后复出之时,仍然能够使他们如此疯狂。可惜,眼下,中国并没有类似《加州旅馆》这样的歌曲流行。

听《加州旅馆》这样的老歌,就像看那个年代遗留下来的老照片,公众看来,颜色已褪,面目凋零。但对于和那段历史荣辱与共的一代人来说,却是踩上尾巴头就会动的呀。这首似乎有些老掉牙的歌曲,给美国这一代人,端起了怀旧最好的酒杯。

这种情景,很像如今的歌迷听邓丽君、罗大佑、蔡琴、崔健……总会滋生出一种中国特有的怀旧情绪和感觉。事过境迁之后,歌词都是次要的,即使忘记都没有什么关系,只要那熟悉的旋律蓦然间响起,就能够听得出来那过去了的生活,再遥远也立刻近在咫尺;或者说,一想起那过去的生活,耳边便总能不由自主地响起与之对应的那熟悉的旋律,一下子把许多想说的话,都在音乐中淋漓尽致地体现出来了。音乐成了那段历史的一个别致的饰物,即使许久未见,只要又看见它,立刻“他乡遇故知”一样,勾起无限青春岁月的回忆。音乐的引子只要一响起,便如泄洪堤坝拉开闸门一样,无法遏止,开了头儿,就没了个头儿。音乐的作用有时就是这样奇特。

1973年,老鹰乐队推出这张《加州旅馆》专辑的时候,我在北大荒插队。那一年的秋天割豆子,一人一条垄,一条垄八里长,从清早一直割到天黑,结了霜带着冰碴的豆荚,把戴着手套的手割破,一片齐刷刷的豆子,前仆后继还在前面站着。这样的日子,就像长长的田垄一样,没有尽头,希望消失在夜雾笼罩的冰冷的豆地里。

我想,那时属于人们的音乐是什么?在北大荒漫无边涯、秋霜封冻的豆地里,什么样的音乐如同“老鹰”的歌一样,伴随着我呢?

其实,恰好有三部分音乐在那时伴随着我们这样一代人:其一,是在知青中流传的自己编的歌;其二,是苏联那些老歌;再有,便是样板戏。真是这样,在无边的田野里,在冬夜漫长的炕头上,在松花江、黑龙江畔开江时潮湿的晨风里,在白桦林柞树林里,在达紫香和野百合的花丛里……多少时候,就是那样情不自禁地唱起了这些歌,有时唱得那样豪放,有时唱得那样悲伤,有时唱得那样凄凉。

记得,有一次到完达山的老林子里伐木,住在帐篷里的人,收工之后,夜里躺在松木板搭的床铺上,睡不着觉,齐声唱起了苏联的老歌,一首接一首,唱着唱着,竟然全帐篷里的人没来由地都哭了起来,随后,哭声越来越大,以至响彻了整个黑夜。

在有人类的历史中,没有文字甚至没有语言时就先有了音乐。音乐,本是历史的一块“活化石”,锻造出了自己都说不出也道不明的历史最为生动的表情或“潜台词”。

那些苏联的老歌所起的作用,只是作为一种象征,作为载人们溯流回到以往岁月的一条船。它们能够让时光重现,让逝去的一切尤其是青春的岁月复活,童话般重新绽开缤纷的花朵。不知道别人听到它时想到什么。听到它时,我就会忍不住想起那时的“待业”与割豆子,在熟悉的旋律中,荡漾起一代人那无情逝去的青春泡沫。

每一个时代都会有每一个时代的音乐,这个时代的音乐就成为了这一代人的精神饮品,在当时和以后回忆口渴时饮用。便也成为了这一代人心头烙印上的钙化点或疤痕,成为这一代人抹不去记忆里一种带有声音图案的标本,注释着那一段属于他们的历史。就像一枚海星、海葵或夜光荧螺,虽然已经离开大海甚至沙滩,却依然回响着大海潮起潮涌的呼啸。有时候,音乐就是这样成为了公众的一种特殊而奇妙的“青春致幻剂”。

责任编辑:张猛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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